“一名年輕的原住民律師,和一個平地死刑犯,經過一場官司後,變成相互交心的朋友。“這是,歸檔寫在節目單上的一段話;也是,歸檔這齣戲最基本的故事綱要。

乍見這樣子的故事主題,在我腦海中浮現的,其實是《綠色奇蹟》、《費城》、《王牌對王牌》等之類的電影。這些電影和《歸檔》在角色的設計上,都有某種程度的相似:也就是原本對立的兩個人,在彼此了解以及相處之後,變成相互交心以及信任的朋友。劇本的劇情在乍看之下,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因此,我很好奇這樣子的劇本(林佛安的作品),加上李建常的導演,和兩位演員(王鏡冠、蕭正偉),三者之間,究竟會起什麼樣的化學變化,而產生什麼樣的戲?由於這是北藝學生林佛安(劇本創作)及王鏡冠、蕭正偉(表演)的畢業製作,因此,我先從劇本以及演員的部份,來談談這齣戲。(阿常大哥,對不起了。:P)

先談到劇本的部份。劇本的名字叫做《歸檔》,不管是看戲前還是看完戲之後,我始終在思考,所謂的“歸檔”究竟是什麼意思?以我自己寫劇本或寫小說的習慣,我往往都是會先誕生劇名(或者小說的名字),然後再進行故事的撰寫。但是就我所知,以現在戲劇圈大多數人的編劇方式而言,大多都是先有故事內容的誕生,然後在故事發展中或者發展到最後才予以命題。所以,我很好奇劇名中的”歸檔”指的是什麼?而”歸檔”和我所延伸想像到的”歸零”字眼又有什麼不同?在我心目中的定義,“歸檔”指的是”把東西(可能是任何的人事物)放在屬於它、它應該在的地方(或位置)”,”歸零”則是指”回歸到一種最自然最原始的狀態”。回到這齣戲的戲名來看,我覺得兩者似乎應該都對:若是從”歸檔”來看,似乎這整個故事就只是在訴說這樣子的一個”關於平地死刑犯以及原住民律師”之間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在最後一幕,平地死刑犯處決之後,已然成為原住民律師心中的一段記憶(又或者是可以將之視為一個”case”。就如同最後劇中所呈現,律師將黃色檔案放入檔案夾的那一幕。)而若是將之視為”歸零”,則似乎也很能夠貼近劇作者的想法;因為劇作者佛安在節目單中寫到:”社會上的一些現況,是大多數人了解卻漠視的,或者說是無力去改善的。這齣戲,其實也透露著這個訊息”。坦白說,我不知道劇作家在這裡所指的“社會上大多數人了解卻漠視的現況”究竟指的是什麼?如果指的是一般人對於原住民的歧視的話,那麼似乎就很接近“歸零”,甚至於也接近“歸檔”的含意了(也就是說,此處的“歸零“指的是希望不要再分什麼平地人或者原住民,而讓一切回歸到一種最自然最沒有分別的狀態;而所謂”歸檔“,也似乎指的是”不管你是原住民也好,平地人也好,最重要的是,扮演好你自己的角色“,如同雖然劇中的律師是原住民的身份,可是那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有沒有扮演好自己律師的角色?)

上面在”歸檔“和”歸零“之間,我寫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可是我終究還是不太了解林佛安是不是要透過這本劇本傳達什麼樣的想法?或者只是想要講述這樣子的一個故事而已?在看完戲之後,從網路上一些談論此劇的文章當中,得知演員之一的王鏡冠竟也擁有原住民的身份。於是”這本劇本是否是為演員量身訂作“的想法也在我的心中萌生。我不斷的思考這樣子的想法是對是錯,最後覺得雖然林佛安在劇本中有加入一些描述原住民同胞所遭遇的不平等看待,可是這整本劇本似乎也並不是全都著墨在原住民的話題上(雖然在音樂上的運用仍然是貼近原住民的風格)。《歸檔》的故事裡,談到很多的層面,有原住民面對社會眼光的題材,有一個人在面對死亡時所會有的反應,有一個初畢業的律師如何學習去打贏一場官司;可是由於劇本給我的感覺,並沒有在任何一個部份特別的著墨,因此,或許《歸檔》有更深一層的含意存在,可是對我而言,我似乎覺得這本劇本似乎只是想要單純的講這樣子的一個,《歸檔》的故事而已。

劇本本身創作的“意圖”談到這裡,現在再來談談劇本的寫作手法(技術層面)的部份。在這本劇本中,很明顯的兩條線,就是律師和死刑犯,以及他們之間的互動;從劇情的部份來說,我會覺得就比重而言,似乎死刑犯的部份要比律師的部份來得重些。或許有些是來自於《歸檔》劇中,蕭正偉所飾演的死刑犯在演出時呈現出較多的能量(演員表現的部份容後敘),而死刑犯所犯下的罪行的過程,在劇情當中也是極為強烈的一部份。在這樣的比較之下,似乎律師的部份就稍微薄弱了一些;不管是律師他在人生中所交往過的女朋友的故事,或者所經歷的一些事情,和死刑犯的故事相比較之下,似乎就顯得有些被死刑犯蓋了過去。就我的感覺而言,我覺得這齣戲中的兩個角色應該就像是兩個互相對比的個體一般,隨著故事的進行,而互相的影響並且交集;可是秉除掉《歸檔》在呈現時演員表現的感覺後,在劇本的部份我仍然覺得還是稍微偏重於死刑犯的部份,而沒有一種原本應該有的平衡感;如果可以在律師的部份再稍加著墨以及深入些,我覺得應該會更好。

上面談了很多關於劇本的部份;就劇本整體而言,雖然我覺得還有一些進步的空間,不管是在寫作技巧上(角色安排及其背景描述)以及文字的使用上。可是,其實《歸檔》的確已經俱備了一個劇本應有的條件;更何況一本劇本能夠從無到有誕生出來,本來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我還是要為佛安拍拍手。^_^

劇本的部份談完了,現在來談談演員的部份。

王鏡冠(飾 原住民律師):

在看《歸檔》的時候,王鏡冠的演出,一直給我一種含蓄和生澀的感覺。我一直在思考,這所謂的”含蓄”和”生澀”,是來自於角色本身還是來自於演員本身?也就是說,這種角色給我的感覺,是劇情中原本就設定角色就是如此的”生澀”(畢竟他是一個沒啥社會經驗的年輕律師),還是是來自於演員本身?就我的感覺而言,其實這有部份是來自於鏡冠本身。不知道為什麼,當另一個死刑犯角色(蕭正偉 飾)在舞台上敘述自己的故事時,我可以輕易的在腦海裡就浮現台詞裡所描述的畫面,可是當原住民律師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我卻沒有辦法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鮮明的影像。其實就演戲的技巧而言,當一個角色在敘述一個屬於他的故事的同時,腦海中應該是要同時浮現出那個故事的畫面的;也就是說角色在述說台詞時,應該是腦海中有著畫面,再回想那一份屬於角色的回憶,然後再說出屬於自己的台詞(變成是一邊回想一邊說出台詞)。可是鏡冠給我的感覺,似乎就只是很平順的把台詞”說”出來而已,少了一個”想”的動作。當然我指的”少了一個想的動作”,並不是要鏡冠用”好像說說停停然後想一想又再說”的表演方式,而是角色本身所說的台詞,應該是由內在出發,然後再往外說出來。另外,我看的是四月十一日那一場;我不知道其他場次的情況是怎麼樣,但就我看的這一場而言,鏡冠在講台詞時,吃了不少的螺絲(而且這些螺絲都還蠻大顆的~^^|||),以一場約六十分鐘的演出而言,鏡冠所吃的螺絲似乎太多了些;另外,在角色的情緒方面,我覺得鏡冠在情緒的強度上,始終比另一個角色要來得弱些;在這齣戲中的兩個角色,其實就像是天秤的兩端,唯有兩邊的重量一樣,天秤才能夠平衡;但,鏡冠的這一端顯然稍微輕了一些。雖然當鏡冠對正偉(死刑犯角色)講述著身為原住民所遭受到的種種歧視時,戲外王鏡冠的原住民身份,的確使得戲裡的他在講這些台詞時,賦予了這些台詞不同的意義;因為當戲裡的律師(角色)講述著這些身為原住民所遭受到的不平等時,這些台詞對王鏡冠而言並不是台詞,而是王鏡冠(演員)最真實的感受,而這些台詞也成為最真實最真切的話語,戲也不再是戲...但是,縱使王鏡冠的表演,有這麼樣一層意義存在,但是就觀眾而言,其實這層意義觀眾不見得看得到(甚至於不一定必須要看到)。從《歸檔》的演出到結束、從前台的佈置、節目單等,並沒有針對王鏡冠的原住民身份多加描述(事實上本來就沒必要多加著墨),那麼,或許可以把”運用原住民演員講述原住民角色所遭遇到的不平等,以突顯原住民受到不平等待遇”的手法,排除在導演事先設定的籌疇之外。如此一來,當王鏡冠的角色在訴說著身為原住民所遭到的不公平,而我覺得那段裡王鏡冠的情緒並不夠(也就是我並不能夠感受到身為原住民的角色是真的覺得不平而發出那些怨言)時,並不能夠以”王鏡冠所說的那些台詞並不是台詞,因為他自己本身也是原住民,他說的那些都是他的真心的話”來當做藉口。因為戲裡的觀眾(觀眾也是劇場要素之一,大家應該不否認吧!^^),並不一定能(也不需要)注意到戲外的這一環;就觀眾的感性面而言,或許王鏡冠以他戲外的身份講述戲裡這些屬於他戲外的真實感受,會令某些人動容,可是就觀眾的理性面來說,這一層意義觀眾其實不見得看的到(也不一定要看到),畢竟那是戲外的部份。以上這些地方,我覺得都是鏡冠可以再改進的地方。

蕭正偉(飾 平地死刑犯):

蕭正偉在《歸檔》戲中,很成功的扮演了屬於他的”平地死刑犯”的角色,不管是在身為一個死刑犯該有的情緒,以及種種的想法,和因為思念妻子以及小孩所呈現出來的焦慮心情上,都很能夠說服觀眾,使其所扮演的角色能夠活生生的站在舞台上。尤其因為蕭正偉在舞台上的演出,能夠釋放出身為這個角色所蘊藏的極大能量,因此更顯得他的角色能夠在舞台上發光發亮,真的很精彩!不過有兩個地方我想提出來討論,其一是由於蕭正偉的角色在劇本內,本來就是一個內心極為衝突的角色,這樣子的角色透過演員由內而外釋放出來時,在台上的表演固然精彩,可是相對於整齣戲整體來說,或許也並不一定是件好事?因為正偉的演出,有可能壓過另一個在本質上本來就比較內斂的律師角色;當一齣戲唯”二”的兩個角色,若有一方的戲劇能量大過另外一方,或許就容易造成整齣戲的不平衡,也因此造成我在看《歸檔》這齣戲時,覺得死刑犯的光芒似乎壓過了律師(照理來講,我總覺得這齣戲的調性應該是:死刑犯有死刑犯的光芒,律師有律師的光芒,然後兩道光芒在舞台上射出,交織而成第三道不同於前兩道的光芒);其二是在《歸檔》劇中,死刑犯有幾次情緒激動的表現,印象中第一次是在死刑犯講述從他殺了人到報案之間的三十分鐘他在做什麼,第二次則是最後一次開庭完和律師的爭吵;相較於這兩次情緒在一種”滿”的狀態的呈現之下,有一個地方的情緒似乎就顯得不太夠了,就是當他知道他的妻子已經去世的消息那一段;那一段總覺得他似乎好像很容易的就接受了他妻子已經死掉的消息(而且事實上他的妻子早在數年前就已經死了),這些年來他一直期待著能夠回家,就是希望能夠再見到自己的老婆和小孩,沒想到自己的太太卻早在幾年前就死了!這是一個多大的衝擊!!!那麼這些年來,自己所思念的,竟不過是一個死人?可是正偉在這一段的呈現,雖然仍然有把身為角色所感受到的悲傷心情呈現出來,可是相較於情緒強烈的那兩段,這一段似乎就有點薄弱些;加上劇本安排角色在這裡講說”死掉的人就算了,可是我的小孩呢?”之類的台詞,把角色心中的”牽掛”焦點重心從”妻子”轉換成”小孩”;這一段劇情本來在轉折上就不是很順,加上正偉用這樣子的情緒來演繹這一段,似乎就顯得這裡角色的情緒轉折的有些怪...這兩個部份我覺得是可以再去研究以及討論的。但綜合起來,正偉的表現的確不錯!以一個二十八歲的大學生而言,二十八歲對一個大學生而言或許歲數顯得大了些,但我總覺得在這二十八年裡,正偉終究體驗到了比別人更多的生活經驗與體認,而這些生活經驗與體認也讓正偉在面對角色時,能夠讓角色更加的有血有肉些(我不禁要說一句:或許”薑還是老的辣”~^^);正偉的表現,真的蠻不錯的!^^(不過...節目單上說的”友輝老師的書櫃”是怎麼一回事呀?!:P)

再來談到導演的部份;這齣戲的導演是外表坊時驗團的團長-李建常。就整體上來說,我覺得導演在這齣戲所運用的手法還不錯。包括在兩個角色間用丟球傳球的方式來造成以及牽引著彼此的互動(雖然我不知道”傳球”這個動作是不是在劇本當中就有指示的,可是對照到舞台劇中所謂演員和演員之間互動的”丟球接球”的術語,其實也有某種的趣味),以及舞台的安排與設計。事實上,像《歸檔》這樣子讓觀眾席互相面對面,而舞台在兩個觀眾席中間的安排方式,雖然在舞台劇界中並不是多了不起的創舉,可是我總覺得在這齣戲裡,阿常導演所重視的並不是說戲要做多完美的呈現,而是參與這齣戲的工作人員(尤其是正偉和鏡冠)們,能夠透過這所謂的”畢業製作”,學到些什麼?而不單單只是一個”呈現”而已。我不知道兩個演員在五年(現在似乎已改為四年?)的北藝大生涯中,是不是有過這樣子”觀眾就在自己的周圍而不只是在正前方”的演出經驗?不論如何,阿常這樣子的安排方式,不但讓演員體會了另一種表演的方式與可能,坐在觀眾席的我,也的確體會到了在某些時候,演員背對著我時,看著演員”用背後演戲”的另一種樂趣;整體上來說,在導演的手法及方式上,其實還蠻不錯的!

其他的部份,大體上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在音樂的部份我有點想要談談;我想分成音樂主體以及技術方面來談談我的感覺。首先就音樂的主體來說,音樂設計李武錚所使用的是”曼陀鈴”的樂器,原因是比較接近大自然的聲音。可是就我的感覺,先不論使用的是曼陀鈴還是曼陀珠(?)或是什麼樂器,所創造出來的音樂給我的感覺,似乎有蠻強烈的”原住民風格”在裡面,也就是比較接近所謂的原住民音樂;可是綜觀整齣戲,原住民的主題並不是戲的主軸,卻使用在調性上接近原住民的音樂,是不是合乎戲的本身?雖然我知道李武錚這一次是臨危受命下接下這次的音樂製作,或許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深入了解這次的戲更深一層的含意,但音樂就像是一齣戲的氣質化妝師一樣,如果能夠切合戲本身的故事主體下去發揮,我想或許會更好。再來講到的是技術層面的東西;在看《歸檔》時,我在觀眾意見調查表的”你最不喜歡今天演出的那一部份”中,我勾選了”音樂”,還在旁面加了註解(技術層面);倒也不是我看演出的那天,音效在控音上出了什麼trouble,而是音箱所擺設的位置。音箱所擺設的位置,在一進T305教室(演出場地)後,整間教室的左後方。而左右兩側是觀眾席。那天我坐在左側觀眾席,看著前方舞台上的演出,我右方的音箱每次傳出音樂時,感覺上和戲本身似乎很不能夠融合;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在看電視時,視覺的東西是你從你的前方看到,而聲音卻從後方傳來.....加上那天的音樂或許是為了要讓整間T305都聽的到,於是開的有些大聲;而我又是坐在幾乎很靠近音箱的位置,導致我覺得音樂和戲本身似乎總是連不起來。其實以我天真的想法,或許音箱應該裝在舞台的正上方(別鬧了...-_-),這樣子當聲音擴散到整個T305時,會比較平均;如果思考實際可行性,或許音箱應該放在一進T305後的最深處,也就是舞台上律師桌子的後方(如果以接近T305門口的舞台區算是”下舞台”的話,那麼我覺得音箱應該放在所謂的”上舞台”區比較適合)。只是不知道如果這樣子做,因為音控台是在原本音箱放置處的上方,不知道在牽線上會不會有技術上的問題;總而言之,我覺得音箱的放置位置應該還有調整的空間,如此一來,音樂和戲應該可以比較融合在一起,而不是獨立在外而自成一個個體。

整體上來說,如果把《歸檔》看成一齣公開演出的戲,我覺得仍然有很多值得進步的地方;可是就”畢製”而言,我相信透過這次的畢製,參與的人員應該可以學到很多。不管是從無到有、編寫出《歸檔》劇本的林佛安,還是劇中的兩個演員-王鏡冠和蕭正偉。《歸檔》的演出告一段落,劇中死刑犯的檔案也被律師收進了檔案夾裡,而林佛安、王鏡冠、蕭正偉也即將畢業(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 。但這一切並不代表結束,反而是另一個開始!我期待在未來的日子裡,不管三個人是不是都仍然會在戲劇圈裡努力,都能夠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如同我在文章最前面所說的,”歸檔”的定義:把東西(人)放在屬於它、它應該在的地方。戲落幕了,人生的戲才正要開始;希望不管林佛安、王鏡冠、蕭正偉選擇什麼樣的路,都能夠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把自己”歸檔”。加油!^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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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系8703那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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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卓羲(家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