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克”是個我很早就聽過的劇團。

  在我有限(十年)的看戲經驗裡,我很早就聽過“台灣渥克”這個劇團;隨著年歲增長,看的戲越來越多,然後目睹著大大小小的劇團,不斷的消失又不斷的出現...而渥克,就好像打不死的蟑螂(請原諒我用這個比喻,我純粹是為了配合這齣戲的內容)一樣,一直存在於劇場之中。

  然後,在多年後的這天,我終於進劇場看了渥克的戲。
  或許也可以說,我終於看了“傳說中”的“陳梅毛”的戲。
  因為他的名字很好記,真的。

  《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是一齣很不一樣的戲(或許也可以不把它當成戲來看待?!)。鴻鴻在節目單裡說,渥克是用遊戲的方式在進行某種批評;這點我不否認。因為台上的一切,在坐在觀眾席的我的眼中,一切都是那麼樣的“不劇場”;不精準的動作、會在台上造成演員陰影的燈光、鬆散的劇本內容...很多的東西,其實和我們所熟知的“劇場”是那麼樣的不一樣。感覺上,渥克的戲,似乎是在挑戰(批判?)劇場既有的一切.....

  或許有些人,會因為渥克的這種風格和表現,而有所詬病;可是在挑戰劇場既有元素和呈現方式的這點上面,我是很佩服渥克的勇氣的。不安於現狀的一切、挑戰既有一切的行為,不正是許多事物之所以進步和改進的根源嗎?...可是,我也不禁要說,渥克的這種表現手法及方式,其實有點“太好騙分”了,而且也並不能夠很成功的和觀眾達成“溝通”的目的。

  首先,在“太好騙分”的部份,渥克所使用的一些素材,從髒話和性器官的字眼,到場上的原子小金剛、惡魔人、科學怪人的角色設定,到劇本本身的內容,到導演的手法,有很多東西其實是在丟出來的那一剎那,可能就像摔炮丟到地上,拿發出砰的一聲及閃光,可是在哪之後呢?一陣煙之後呢?卻什麼也沒有留下。以髒話和性器官的字眼運用而言,或許一般人對這些字眼的感覺會很強烈;可是在我看來,那些東西其實不過充其量就是“語言”和“文字”罷了。而《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中角色的對話,運用了這些字眼,試圖讓這些字眼來呈現出叛逆的氣息和批判的態度...但,粗口的運用在劇場(尤其是小劇場)界已經不是稀客了,加上《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中這些字眼的運用,並沒有和戲本身產生某種特殊的化學作用;於是乎這些字眼的運用,變成只是讓觀眾們看到台上演員所扮演的角色罵著髒話的行為,卻沒有什麼更深刻的意義存在。

  在者,舞台上三男一女的演員,三男扮演著原子小金剛、科學怪人,以及惡魔人(日本早期著名漫畫。但,若不是我在國小時玩過任天堂紅白機的“惡魔人”任天堂卡匣,我也不會知道有這麼樣的一個人物)。以三個男性角色而言,編導原用意是要藉由這三個外表看似堅強的男人,然後再挖掘呈現出男人的軟弱的內在...雖然在外形的呈現,的確很容易就能夠讓觀眾將場上的角色和自己所熟知的小金剛、科學怪人、惡魔人(這個我比較作保留。我很懷疑現場有多少觀眾知道“惡魔人”...)等人物做連結。可是,透過這三個角色長篇的獨白以及內心的秘密分享,雖然屬於他們的軟弱的那一面,演員(or台詞)的確是很清楚的“告訴”了台下的觀眾,可是觀眾是真的“感受”到了嗎?我想並不盡然。因為,我看不到在角色設定時的那一份,非“原子小金剛、惡魔人、科學怪人”不可的原因;或許這三個角色獨特的身份,的確讓他們的故事有那麼一點不同,但那“一點不同”,就只有那麼“一點”罷了。加上渥克的演員,在扮演的方式上本來就不是以“精準”和“powerful”為扮演角色時的特色;在渥克屬於自己的獨特遊戲風格下,卻碰上有那麼些不一樣的角色,造成的結果反而會變成無法突顯出這些角色有什麼獨特的不同(就好像一件事情的嚴重性,往往會隨著人們去看它的眼光而有所不同)。所以,在角色的設定和安排上,我覺得是不夠的;雖然我整齣戲裡,最喜歡的部份,是那個有著木偶動作,然後醒來罵著髒話的白雪公主(因為在這一段裡,她的表演和“批判”的主題並不會讓人覺得討厭;在戲劇動作上也很乾淨,很讚!),可是我覺得編導既然要談“男性的問題”,就不應該只是讓這幾個男性角色在台上進行一長段的獨白,然後把內心的脆弱直接給觀眾看。

  除此之外,在劇本的部份,也有些地方太直接了當的將那份“對生命的感嘆”直接呈現在戲當中,然後也是運用帶著感情的獨白,就這樣子的說著、說著。最明顯的兩個段落,就是“大陸偷渡女子被推落海”及“和平醫院抗煞記”這兩段了;在前一段裡,刻意的不開燈,劇場一片漆黑,就這樣子由一個從大陸偷渡來台灣,結果被推下海的女子以第一人稱述說著自己的事。這樣子的手法,雖然的確能夠讓觀眾在一片漆黑當中,隨著女子的聲音,去感受女子自身的感受,進而去思考到“生命”的主題,可是,為什麼就一定是如此的方式呢?為什麼非得要在“劇場”這樣子的空間去運用這樣子的方式呢?(同樣的方式,在“廣播劇”中運用,透過收音機播出,不是會有更多的人接收到嗎?)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和平醫院抗煞記”的段子裡,雖然舞台上演員做著動作,可是我相信主體仍然是迴盪在空中的聲音。雖然這兩段的聲音,的確有濃厚的情感,也很容易就能夠打動人,可是我覺得這只是在“挑逗”觀眾的感情罷了!在那一刻,我們或許會回想起大陸女子被推落海的這個事件,然後重新去體驗我們剛聽到這個新聞時的嘆息;我們或許會回想起SARS那一陣子,看到新聞畫面上的和平醫院時,所感受到的觸目驚心。但在那之後呢?又留下了些什麼?觀眾真的會因為台上的表演,而重新去正視這些事件嗎?更何況,表演手法又是有些技術犯規地,直接用煽情的感情和聲音去呈現出這兩個事件,進而打動觀眾...我看不出來有什麼“非如此不可”的理由,用這樣子直接的方法去呈現;這就好像今天某本書或許很好看,可是我如果要在劇場裡呈現這本書的好看或者要敘述它的主題,絕對不是直接把這本書拿到劇場來,然後唸一唸就算了。

  《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裡面,很多很多零碎的片段;在開始看的前半段裡,我所感受到的,是彷彿看到一幅“拼貼”的畫作。有的人說戲劇不是拼貼藝術,我卻覺得戲劇是百分之百的“拼貼藝術”;導演編劇演員舞台燈光道具服裝造型,這些難道不是人的拚貼?大家的創意一起創作出戲的主題,難道不是idea的拚貼?甚至於劇本的本身,不也是台詞(甚至於可以細分到“字”)的拚貼?只是,雖然我覺得戲劇是拚貼藝術,可是經由拚貼所做出來的作品,卻不一定要有拚貼的痕跡。你的作品可以是完全不露痕跡的,形成了你要做的戲並且呈現出主題(最明顯的例子我想應該就是表演工作坊的《那一夜我們說相聲》了;那不正是大家經由集體即興創作並且刪改增減(拚貼過程)無數次而形成的作品嗎?);當然也可以是處處都有拚貼的痕跡,然後以一種自然的方式,呈現出你所要表達的“拚貼藝術”。在我看來,渥克應該是屬於後者;可是我所看到的《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卻像是在一大張畫布上,我看到了好多的拚貼材料,除了傳統的紙呀布呀什麼的,還看到了沙子、泥巴、竹片、石塊等材料...可是這幅畫究竟在說什麼呢?雖然或許從畫上面,可以窺見一二,可是真正的最主題的意義,或許還需要創作者自己出來說明,才能夠真相大白。但是如果真是這樣子的話,為什麼還要有“演出”的這個階段呢?為什麼還要把演出者和觀眾放在同一個空間裡呢?直接由創作者跳出來說明,不是更快嗎?

  在《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裡,有很多很多的片段,可是如果拿掉節目單,拿掉一些對渥克的傳統認知,純粹只從“戲”和“戲名”這兩個地方去看《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這齣戲,我不知道有多少戲本身想講的東西,是確確實實的從戲當中呈現出來,然後真的傳達給觀眾。編導陳梅毛在節目單中戲稱,自己的確是在閃躲一些東西,但是就算真的“閃躲”了,就算行軍路線再迂迴,也是為了能夠正確攻擊到敵人而設計的。可是,我不禁要懷疑的是,最真正的核心,真的傳達給觀眾認知了嗎?

  這或許又要另外談到一個,我在《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裡面所感受到的;就是我並不覺得《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的編導陳梅毛,有很強烈的意願想要和觀眾達成“溝通”這件事。或許是因為風格,或許是因為劇本,讓我有這樣子的感覺;可是一齣戲,如果並沒有很強烈的,要和觀眾溝通的那種“慾望”,那麼我覺得你的戲,其實根本不用呈現在觀眾的面前,因為“溝通”本來就是要雙方面的,如果一齣戲做出來的原始動機,並不是要試圖和觀眾達成某種溝通,那麼根本可以不用在觀眾的面前演出;更何況觀眾還是花錢買票進劇場的咧!難道要觀眾花錢花時間進了劇場,然後去“隔著一堵牆”看一齣戲?

  關於《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上面我談了很多;但儘管負面的意見比正面的意見多,犀利的言詞比動聽的言語多,可是我的本意,並不是要去批判渥克或者批評這齣戲多爛。就某種程度而言,這些話或許可以視為一種“對渥克的挑戰”,一種沒有敵意的挑戰...或許渥克每次作戲,講的都是很簡單的東西,也試圖用簡單的方法去傳達給觀眾;可是,越是簡單的東西,你要用簡單的方法呈現在觀眾的面前,不是不可以,只是觀眾就真的知道你究竟想要藉由“劇場”的形式,來說些什麼嗎?關於戲的呈現方式,關於劇場這個型式,甚至於關於渥克自己本身,是不是能夠有多一點的思考呢?

  因為在《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當中,我覺得渥克對於自己的思考,畢竟太少。


劇名:《沒義氣又怕痛part2:一人命一條》
日期:10/5
時間:7:30
地點:誠品敦南店B2
團體:台灣渥克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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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卓羲(家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