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一種妥協,是一種讓步,是一種退而求其次…』在節目單的第一頁,寫著如此的文字。幾行簡單的話,讓人很輕易的就能夠感染到,關於《好吧!》一劇當中,所要傳達的某種無奈。

  可是我怎麼樣也沒料到,在我看完《好吧!》這齣戲之後,竟也感染上同樣的無奈。

  這一齣《好吧!》的劇碼,是劇樂部舉辦的「第六屆青年才俊藝術節」眾多劇碼當中的一齣,由銘傳大學傳話工作坊演出。這個藝術節的合作形式,是由劇樂部劇團公開徵選校園內的表演團體,並提供兩萬元的製作經費(其中一萬元為有價票券)及相關行政協助,讓校園內的表演團體有機會呈現自己的作品,而票房收入則歸劇樂部劇團所有。

  但我必須很明白的說,《好吧!》這齣戲的演出成果,根本未達到在我心目中,「售票」演出所應達到的最低限度。

  先從《好吧!》的編導部份開始談起。從整個文本的走向,可以讓人輕易的發現《好吧!》這齣戲,主要是在講述創作者本身對整個社會所觀察到的一些「奇怪」現象,乃至於講述我們在生活裡,常常會面臨到的許多無奈。作者的意圖,似乎是透過《好吧!》的演出,將這些自己所觀察到以及所疑惑的事情,在舞台上呈現。

  可是,文本當中終究還是只將這些疑惑很單純的化為「話語」,然後從角色的口中說出來罷了,卻少了創作者究竟是如何的看待這些事物的觀點。當一些創作者心中的「無奈」或「不合理」,只是單純的被「說」出來時,那麼台上的角色所說出來的一切話語,在身為觀眾的我聽起來,不過就是一堆「抱怨」罷了。

  如果台上所發生的一切,純粹只是為了要抱怨,那麼觀眾為什麼要花錢花時間進劇場,聽台上的角色「抱怨」呢?當然,如果我們把所謂的「抱怨」,定義為「點出某些問題,但沒點出解決的方法」,那麼我相信如果要在劇場裡玩「抱怨」這件事,絕對有其精彩的可能性。表坊的《亂民全講》可以算是某個例子,在某種質地上,《好吧!》和《亂民全講》有某種程度上的相似,但相對於《好吧!》,《亂民全講》將生活中的無奈,透過某些荒謬及誇張的喜劇形式,為苦澀的本身披上一層糖衣,讓人在嚐過糖衣的甜之後才能更深刻體會內在的苦;但《好吧!》卻是讓人直接去面對那份無奈和苦澀,使得《好吧!》當中的抱怨,呈現出一種很純粹的「倒垃圾」狀態。或許每個人在生活上都有許多的垃圾必須被處理,可是當台上正在處理某種倒垃圾的過程時,並不代表台下也正同時進行倒垃圾的狀態。我不了解創作者為什麼要做這樣子的一齣戲,只是為了把一堆垃圾往觀眾的身上倒(更何況透過導演的手法,更加強了這樣子的感覺,詳後敘)。使得整齣戲給我的感覺,總有一種「為說愁強賦新詩」的感覺。

  再來,《好吧!》的文本當中,硬是很突兀的加入了一段《暗戀桃花源》當中,老年的江濱柳和雲之凡重逢的戲。當然,我並不是說不能夠拿《暗戀桃花源》或其他任何一齣戲的東西來運用,重點在於當你如此運用時,用的究竟好不好?用的有沒有道理?在我看來,我知道創作者有意以《暗戀桃花源》兩人重逢橋段中的情感,去連結到《好吧!》所要講的中心意旨,再透過戲中戲的形式,去加深劇中女演員一角的內在矛盾狀態。但我必須說,在這個部份,創作者所欲達成的目的是徹底的失敗了。因為當你把整段《暗戀桃花源》的兩人重逢就這樣子原封不動的整段搬上舞台,並且規規矩矩的照本宣科搬演,反而使得這段顯得沉悶無味(更何況兩個演員的功力不見得能撐起這兩個角色,再加上金士傑和丁乃竺、林青霞、蕭艾等演員和角色之間的連結已根深蒂固,更讓觀眾難以迴避以比較的心態去看《好吧!》的版本和原本的版本)。這整段演出和《好吧!》本身嚴重脫離,反而看起來只像是一般的話劇練習課題表演而已。這一點,是創作者當初在處理這一段時,所沒有處理好的一個嚴重問題。

  而導演在面對第四面牆(觀眾)的處理手法時,坦白說,讓我覺得已經到了非常令人髮指的地步。在《好吧!》這齣戲當中,台上的演員和台下的觀眾有非常大量的互動與交流。包括大學教授將台下觀眾當成學生般上課,將女病人直接放置在觀眾席走道等等,都是導演在面對第四面牆的處理方法。但我必須說,這些方法流於一種噱頭(更何況劇場裡使用第四面牆也不是什麼新鮮的噱頭了)的呈現,內在對整齣戲的影響更弊大於利。以前者來說,大學教授一角對觀眾(劇中將之當成學生)所做的一切,包括問問題、或者傳一本講義叫觀眾保管、乃至於什麼只要大家乖乖聽講,就替大家加分的說法,我都看不出其意義到底何在?當演員面對觀眾各種不同的反應,而臨場做出的許多「即興」演出,在我看來實在過於「隨興」,根本看不出這樣子的意義為何。尤其我最無法忍受的,是在劇中大學教授一角,因為學生手機屢次不關而對學生發怒的橋段…請容我提醒,導演在類似的場景當中,是讓大學教授一角將觀眾視為學生,於是這一個段落,變成台上的演員對著台下的觀眾怒目相視…觀眾何辜?必須要進劇場去承受台上角色所帶給觀眾的憤怒?尤其在小劇場這種情感和距離都如此靠近的空間裡,當台上演員以憤怒的情緒向觀眾投射時,身為觀眾的我,幾乎也被迫用同樣的情緒看著台上…

  再來,提到將女病人放置在觀眾走道一事,又是一個天外飛來一筆卻毫無道理可言的手法。這樣子的安排,無法看出明顯的優點,但缺點卻在《好吧!》一劇當中不斷的發生…皇冠小劇場的觀眾走道有二,一條是進來時的通道,一條是越過舞台前緣後,通往洗手間的走道。當導演把女病人往通往洗手間的走道一放時,那條走道頓時無法行走。在我觀看的那一場,就有一位老先生因為內急而欲至洗手間方便,但卻因為女病人一角的病床擋住走道,使得整個過程變得困難重重。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台上的演員仍然把該名老人當成學生的一員,甚至向台下的觀眾(學生)說出幫他一把之類的言論,搞得整個觀眾席人仰馬翻…我並不是在怪罪那位老先生,這樣的情形對台上的演員來說也是非戰之罪,但我必須對導演這樣子的安排提出嚴正的抗議。不管是前述第四面牆的處理,或者因為把病床放在走道而造成的緒多不便(包括有人要上廁所可能會影響演出,或者在觀眾席兩側的走道演戲讓觀眾視線受阻等等),都讓《好吧!》這齣戲有太多太多的意外發生,而讓人實在難以忍受。

  再來,提到演員的問題。摒除台上演員在一些基本功的不足,像是聲音的音量、口齒不清、內在情緒及動機不完整等技術層面的缺點,我覺得台上演員最大的問題,是在台上演出時,顯得過於「不知所措」。我指的「不知所措」,指的並不是《好吧!》的演員在台上呈現出一種驚慌失措的狀態,而是台上的演員,幾乎都沒有身為一個演員所應該有的自覺。「我是誰?我為什麼要站在台上?我為什麼要做演戲這件事?」一個演員既然站上舞台,一定有他之所以站上舞台的理由,為什麼要做表演這件事?要藉由自己的身體和聲音和觀眾溝通些什麼?這些東西都是演員站在台上前,必須想清楚的。但我從台上的演員當中,看不到這些,我只看到每一個角色有著外在的軀殼,但內在卻是空洞的、沒有靈魂的。這內在的空洞狀態縱使有部份是來自於演員對角色內在的累積做的不夠,但最讓我在意的空洞部份,是演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上舞台,為什麼要在舞台上表演,甚至於根本沒有在「享受」表演的本身或「進入」表演的狀態。我可以忍受演員在技術層面上的不足,但我無法忍受在這樣一個售票演出當中,看到演員對於自己為什麼站在台上這件事情感到不知所措。

  演出團體銘傳大學傳話工作坊的社長,在節目單上寫下「這是傳話工作坊第一次的售票演出」的字樣。我自己也是學校話劇社團出身,很能夠明白一個「售票」演出,對於社團本身的意義及其可能帶來的興奮及喜悅。但我必須明白的說,《好吧!》的演出,並沒有一個售票演出該有的水準,或許票房的收入是歸劇樂部所有,但應該對觀眾負起的責任,並不會因為這樣而減輕。因為演出的是你們,創作的是你們,如何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一齣戲,是任何售票演出的團體,所應該做到的最基本要求。而在《好吧!》當中,還能夠做的,還能夠努力的,實在還有太多太多。


劇名:《好吧!》
日期:2005/3/12
時間:7:30
地點:皇冠小劇場
團體:銘傳大學-傳話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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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卓羲(家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